哈、哈......
延及四肢的疼痛。
浑身上下都无法动弹,似乎连神经的最末端都已经断裂。
我紧闭双眼不愿醒来。
一面品尝着这份痛楚一面反刍着刚刚逝去的梦境。
灰色的天空与漆黑的云。
呼啸在耳边的风声。
以及竭尽所有与地面的碰撞。
挤压、扭曲、折断的,骨与骨、肉与肉。
碎成一片片的身躯与滴落在身旁的雨点……
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从窗帘的缝中透出来的光将我拉回现实。
胸口仍然在隐隐作痛,明明好像是梦中发生的事情似乎却蔓延到现实里了。
我打算起身拉开窗帘晒晒太阳,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全不听使唤,都一根手指都挪动不了。
病——反而更重了么。
全身上下能随我心意运作的似乎只剩下眼睛了,而其他所有部位,似乎还沉溺在不久前的死亡里不愿意动弹。
是啊,我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那感觉是那么的鲜明,也不知道那孩子是怎么做到的?只是用刀插入的我胸腔,就将一切都摧毁殆尽,身体各处的连接刹那间崩溃,而维持运转的生机也被吞噬一空。
瞬间死亡。
疼痛——以及随之而来无知觉的寒冷在我的身上流窜。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有些享受这种近乎于受虐的感觉。
敲门声响起,是谁呢?还有谁会来这样的地方看望这样的我呢?
我想去帮那人开门,然而我的身体却始终没办法回应我的期待。
不过没多久门就被打开了,走进来的一名我从没见过的女性。
“抱歉,就这么不请而入。”来人的话语虽然客气,但语气里却不带丝毫感情,我想她很有可能是来取我性命的人。
“原来如此,神经末端都已经腐朽了。因为灵魂离开身体太久导致身体开始无心化了,很有趣的案例。不过,很难受吧?稍稍等一下就好了。”
来人低声轻吟着晦涩的语言,在我听来仿佛古老的童谣一般悦耳。
好像有一股清流拂过了我的身躯一样,方才一直缠绕在身上的痛楚好像开春小河里的残雪一般融化消失了。
我睁开眼睛,坐在我身侧的是一位美丽的女性。身形修长的她穿着白色的衬衣以及紧身黑色长裤,看起来就像是一位白领丽人。黑色的长发垂直胸前,但是脑后那尾俏皮的辫子却给她整个人添上了几分生气。然而吸引我目光的,是她那双宁静的近乎于无波古井的眼睛。
“你是医生吗?”
“怎么可能。倒不如说,完全相反才是。”
女性露出了微笑,似乎是比想象中更好相处的人。她从手边的皮包里拿出了我上学时期也常吃的薯片,并自顾自地大快朵颐起来。
“啊……要来一点吗?”
似乎注意到我的目光,她把薯片向我递了过来,不过我现在没有什么胃口。
“是吗,真遗憾。早点进入正题好了,我是之前你见过的那两个孩子的同伴,你可以叫我菖蒲。”
“菖蒲?这名字真好听。”
“谢谢。通常来说灵魂回归肉体之后会因为协调的缘故导致精神萎靡不振,不过你的情况看起来还不错,由现世的存在之力为基础维持着无存的形态吗,很有趣的点子。”
她后面说了一些我听不太懂的话,不过我更在意的是她说的“回归”,这就意味着我的灵魂一度脱离了身体吧。也就是,我自以为的梦境其实是真实的体验吗?我把我的疑惑告诉了菖蒲小姐,然后她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是啊,梦醒了就得回归现实。消散的灵魂按理来说应该被纳入灵界,然而那里却不欢迎存在之力尚未消散的家伙。虽然你的灵魂可以说是死过一次但你的肉体却依然活着,因此这些被灵界所排斥的灵魂只好回到原本生存的地方了。”
“是这样吗。”
我有点困惑地听着她说的话。虽然始终在吃东西,但无论是发音还是吐字都无可挑剔,只是内容上有些令人费解,唯独她所说的灵界,我曾听其他人也说过一次。
“所以说,灵界这种地方,是存在的吗?”
“谁知道呢。因为没有死过所以我也不知道。”
如此理所当然的回答。
“本来以为是那座大楼里存在的间界让你停留在那里,不过现在看来似乎是我判断有误。事实上是你选择了那座大楼而不是那座大楼选择了你。也就是说,你是凭借自己的意志选择停留在那里。不,灵魂脱离了肉体的话,两者都会快速的枯萎死亡,而你的情况似乎有所不同,是那座间界的缘故吗?我也没有去具体了解所以能把实情告诉我吗?”
间界......是说,那个有着云和天空的地方吗?
隐隐约约的熟悉感,那里似乎——有我的一部分,憧憬、眷念。我努力调动着自己的回忆,试图去回答她的问题,就当作来看望我的报酬吧!但是......该从哪开始说起呢?
“小时候,我就经常仰望天空。有时候会不断向上跳直到耗尽体力,偶尔摔得遍体鳞伤也会觉得很开心。我总是仰望着各种各样的天空。万里无云的天空也好,灰蒙蒙的天空也好,有星星的天空也好,一片漆黑的天空也好,我觉得这样一望无际的地方,就算我最不切实际的梦想也能在那里孕育生长。”
“梦想?”
“是啊,我始终没有活着的实感,做什么事情都觉得是在浪费时间。然而只有在仰望天空时,我的心会平静下来。久而久之,自下而上的仰视也好像变成了自上而下的俯瞰。到后来,我的内心就不可抑止的渴望去到那儿,仿佛我本来就应该在那里一样。然而站在地上的我,却怎样都无法抵达那样的境地。”
“原来如此。并不是被天空吸引而忽略了地面,而是被地面排斥不得不飞上天空吗。”
“是的,后来我就生了一场怪病,我的父母带我看了很多医生用了很多办法但我的病却始终没有好,反而越来越严重了。”
“病?”
“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的眼睛似乎就不存在于我自己身上了,当我凝视某处时我的视线会渐渐的上升,直到飞入天空中。就好像现在如果我想的话我应该也能够看到窗外乃至于云层上的东西,但是我的身体现在沉沉的没办法帮你演示了。”
“不,没关系。但是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话算不上病,人类拥有这种近乎于神明的视点确实容易遭遇不少不幸,但如果善加利用的话倒也有它的价值。”
“神明的视点吗?但是每次有这种事发生、也就是发病的时候,我的身体就完全不能动弹,仿佛死去了一样,而且我也没办法凭借自己的意志让它结束,所以爸妈才会为我伤透了脑筋。”
“是这样。”菖蒲陷入了沉吟,“也就说,你的病、或者说你的能力并不是来自于眼睛,而是整个灵魂都脱离了肉体飞入了天空吗?还真是非常少见的例子,以前我听人说过灵魂和肉体并不是同时孕育诞生,而是被某种神秘的契约联系在一起。而你的情况就好像是两个截然相反甚至无法共存的部分被强制地牵连在一起一样,肉体活在地面而灵魂则活在空中,虽然由于契约的缘故保持着最低程度的联系,但已经几乎于两个独立生存的个体,不,不对,是两个共享着存在之力的个体,也正因为活着这件事是被世界所认定不可改变的,所以灵魂即便离开肉体也能以无存的姿态活着,肉体即使失去了灵魂也能渐渐转变成无心,非常有趣。但是,如果是如此的话,我不理解你吸取那些女孩子灵魂的目的。”
“原来是真的......我以为我还在做梦的时候,双手却已经沾满鲜血了吗?菖蒲小姐,我无意为自己辩解,但早在一年前,我就已经不是我了。”
“嗯?”
“有一个男人,他说能够治疗的我病,我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不过自那以后我的视点就已经遨游在天空中没有再回来过了,无论是在那个灰色的空间里发生的事情,还是这具身体这段时间的经历,对于我而言都好像是做梦一样,是那种仿佛自己亲身经历却没有任何实感的梦境。”
“也就是说不论是肉体还是灵魂,里面都不含有你自己的意志?这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讨厌的人。那个给你治病的男人长什么样你还记得吗?”
“嗯......只记得他很高,然后是黑色的头发和......红色的眼睛。”
是了,那人的眼睛如同血一般的颜色,只是稍稍回忆马上便成了清晰的图像。
“红色的眼睛啊,果然是那个让人讨厌的家伙。这样的话我大概已经了解事情的经过了,真是麻烦啊,该死,每次心情不愉悦的时候就想抽支烟,介意么?”
“没关系的,倒不如说,我很想看您抽烟的样子。”
我从来没有接触过香烟,之前对于抽烟的男孩也一直是敬而远之。然而对于这个方才还在吃薯片的美人,不知为何我打从心底想看看她抽烟的样子。
香烟的气味慢慢将室内填满,我贪婪地吸嗅着以前十分反感的气味,那是干燥沉重的却厚实到令人安心的味道。
“你现在打算怎么做?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事实上被那把刀伤过之后你的灵魂已经开始枯萎了,现在不过是所谓的回光返照罢了,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大概再几天你就会真正的死去了。无论是灵魂还是肉体,最为本源的存在之力正在消散,到时候可是再也没办法以任何形态存活了。”
活着吗?
我还想活着吗?答案既是肯定又是否定。
事到如今,死过一次的我也仍然没有寻找到活着的意义。
然而当我得知自己的性命只剩下短短几天时,我竟然对死亡产生了一些憧憬。
渴望天空的灵魂与不得不生活在地面的肉体?
这时候我才明白一直困扰着我的事说到底不过是生与死的矛盾罢了,原来我的身体早已渴望着飞入空中,只是为了活着而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渴望罢了。这么说起来,我的灵魂还真是任性呢。不过只剩下最后的几天了,即便让身体放纵一次也无所谓吧,反正已经要死了,无论如何我想自己选择死法。
果然灵魂和肉体,没有相同的憧憬是无法签订那份契约的。
想通了一切的我对着菖蒲笑了起来,她看着我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只好摇了摇头。
“既然是你自己的决定那我也不多说什么了。但是说起来,你是叫黄璐对吧?我以前和一位应该是和你有血缘渊源的人见过。该说是诅咒吗,似乎你们这一族的人都容易被地面排斥。不过到头来,飞行对于人类来说终究是遥不可及的梦境。人类没有翅膀,因此连停下来的自由都没有,一旦飞起来,到头来就只有耗尽体力坠落这一种结局。因为飞行这个词,说到底就是抵达坠落的过程罢了。然而渴望飞行的人,通常会忽视这一点,连最后的立足点都失去,直到在进退两难中坠落。但是你的情况却不同,你是凭借自己的意志选择了飞行,与此同时你也接受了最终坠落的结果。虽然通常意义上人们把死视作一件坏事,不过这终究不是一件能够轻而易举就下结论的事情。害怕坠落的话永远都飞不起来,所以如果飞行对于你来说是最重要的事,那就尽管去做吧。因为到头来,能够评判对错的只有自己。按照别人的意愿无法获得幸福的苟活还是按照自己的意愿不被理解的死去,这两者都没有错。然而我想说的是,做出选择的人应该背负起这条道路上的所有痛楚,而这份痛楚不会因为时间而消退也不会因为获得的幸福而变得淡薄,但是要想脱离原地踏步的境地,要想前进到更远处,就不能不和着这份痛一起前行。最后,祝你好运。”
这样说完后,她便离开了。室内还残留着淡淡的烟味,不过我知道恐怕再也见不到她了。
虽然我是个懦弱的人,但演练了数十遍的事情我想即便是我一个人也能做好。
飞在空中然后坠落,这二十多年来我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循环。而这一次,不过是落下去后再也飞不起来了而已。
然而,这是我必须去经历的事情,在飞行中活着,于坠落中死去。
或许这就是我必须经历的宿命。
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在寻找活着的意义,能真正找到的也不过是少数。
与绝大多数还在苦苦挣扎的人来说,我恐怕也能算是万中无一的幸运儿。
世界上有为了完成某件伟业活着的人,也有为了追寻梦想活着的人。与他们相比,我存在的意义虽然可笑,但那也是我最珍贵的宝物。
那是我最单纯也是最重要的东西。
那就是死。
为了死而活着,听起来或许有些荒谬。
但这是我倾尽全部人生所获得的财富。
或者说,正是因为我活着的这些时光,我所能迎接的死亡才获得了意义。
曾经在空中飞过,最终迎来的死亡才会足够绚丽。
就好像花开过之后凋谢,这是理所当然而又无比美丽的过程与结局。
理所当然,我想在竭尽所能的飞行中坠落而死。
那是我生命中最后的任性。
从大楼间的夹缝仰望天空。
今日是对城市来说很鲜见的、仿佛心血来潮般的晴朗。
在两侧垂下的阴影里低着头快步走着。
没过多久,传来数声尖叫。
我抬起头,似乎有人从楼顶上落了下来。
——她要死了,我侧过头不忍看。
啪嚓一声、朱色在道路上流淌开来。
来往的人群都围了,我透过尚未聚拢的人潮凝视着亡骸。
因为坠落溅出的鲜血,披散的黑发,以及折断地、从不可思议角度扭曲的手足。
不断靠近的人们、以及处于事件中心的少女。
这一幅幅印象让人不禁联想到古老的绘本,化作其中的一页页插画。
人影渐渐填满了空隙,站在远处的我无法看到里面的景象。
人类擅自飞行的结局果然只有坠落。
只不过,以这样的方式画下生命的句点,如果是凭自己的意志敲定,那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说到底人终究要死,能够自己选择死亡也是一种幸福。
“这可不像是你菖蒲说出来的话。”
眼前的人有着黑色的头发与血色眼睛,看着他那令人熟悉的面孔我不禁笑了。
“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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